喬維妮是個年過四十的事業女強人,在公司打拼了一/二十年做到高層,忙到沒時間約會或是平衡生活⋯工作帶給她最重要的成就感與金錢肯定,幾年前在高級地段買的房子,如今價格已經翻了一倍,是人人眼中欽羨的高階經理人。
在諮商室裡,喬維妮也總是呈現出優秀能幹、過得很好⋯的一面,就算偶爾談到家人或公司裡發生的事,難免露出有點哀傷、困擾、脆弱的神情,也總是很快就切換話題: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、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遇到一些鳥事;讓我不禁納悶:如果一切都像她說的那樣,那麼何必來看諮商呢?
就算全身穿著名牌、踩著性感高跟鞋、臉上化著完美的妝容、手提價格不貲的昂貴包包,喬維妮心底,有著不敢承認的黑暗角落:除了工作賺很多錢,她不知道用什麼來證明自己的價值。從小品學兼優、雙親也都是專業人士,但好像除了用優秀的表現來獲得肯定之外,喬維妮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值得被愛的地方:她不會撒嬌(甚至個性有點拘謹刻板)、也不覺得臉蛋或身材有多迷人。透過線上交友認識的男士多半都是職場上的高薪經理人(這樣才配得上她),但最多出去幾次就結束了,有些沒有一句解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。喬維妮雖然也很渴望能夠擁有婚姻與孩子,但不知不覺就快要錯過生育年齡了,還是遇不到適合的對象。
尤其過去這麼多年來把所有的精神時間都奉獻給工作,幾乎沒有生活品質可言,假日除了睡覺沒有什麼其他興趣,身邊也很少真正知心的好友,更不要說無聊到匱乏不堪的社交生活。沒想到讓她最熱愛的工作也有厭倦的一天,但又無法離開這個唯一讓她覺得可以發光發亮的舞台;然而,這樣為老闆/公司賣命、錯過青春、身體累出一堆慢性毛病,究竟是為了什麼?她不敢多想,怕去揭開了缺乏自我價值的傷疤之後,如果過去的人生選擇不是自己真心想要的,無法再繼續撐出一張快樂的面容。
不只東方有很多虎爸虎媽,在西方也很常見父母拼命賺錢就是為了讓子女上私立的貴族(甚至寄宿)學校,希望他/她們將來能夠出人頭地。這些孩子長大之後變得好勝好強,深懼如果露出弱點、被視為失敗的⋯彷彿整個人的存在感就會消失一般,拼命競爭變成只能繼續走下去/唯一會的生存方式。
然而外面再多的掌聲也無法填補內心無止盡的空虛,更不要說獲得99%的肯定之後,發現自己最在意的竟是那一點點批評,天天都過得身心俱疲,只好每晚用瓶要價一/兩萬的紅酒或是每月入手一只昂貴的名牌包來犒賞自己。
很遺憾喬維妮在進行短短六週的諮商之後決定不再繼續,如果挖掘下去,發現這樣的人生不是自己想要的,都到了中年的歲數了,實在沒有勇氣砍掉重練⋯追求自己真正的興趣/志業/想要的人生⋯聽起來很美好,卻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冒險離開原來舒適安全的生活去嘗試的。
我想像她繼續看著懸掛在眼前這根紅蘿蔔,不管那象徵是一間更大的房子、老闆最高的肯定、還是希望50歲就能退休達到財務自由去環遊世界⋯希望這根紅蘿蔔能夠提供持續又足夠的補償,讓她不用轉身去看自己也可能錯過的許多機會⋯或是另一番人生的風景。
備註:為保護個案隱私,所有可能指認出個案真實身份的細節都已經過隱匿調整,包含姓名、性別、年紀、職業、身心症狀等。文章絕無影射任何人,如發現有雷同的地方,純屬巧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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